导读：一个国家是否有真正的自由，试金石之一是它对那些为有罪之人、为世人不齿之徒辩护的人的态度。

哈佛大学法学院最富盛名的教授德肖维茨，著作等身，辩才无碍，学术实务一肩挑，曾为五角大楼文件案、辛普森杀妻案、克林顿绯闻与弹劾案、泰森案等一系列轰动全球的大案要案担任辩护律师，表现抢眼，外界誉为美国当代最伟大的律师，实至名归。

谁能想到，流年不利，运交华盖，眼看自己就要昂首进入美国法律“名人堂”，从此退隐江湖，颐养天年。万万没想到，德肖维茨教授竟然在退休后，惹上离奇的绯闻官司。“性侵”罗生门乌云罩顶，满城风雨，怎不让他苦不堪言。

4月6号，美国知名法律网站《超越法律》，抛出重磅炸弹“德肖维茨的证据难题”，质疑哈佛教授手中是否保留一招制敌的关键证据，未在交换证据时提出。这场2015年度美国最受关注的法庭戏，进入第二季。

1“性侵”真相 扑朔迷离

故事还要从头说起。美国亿万富豪爱泼斯坦寡人有疾，那就是恋童癖。按照美国法律，与未成年人性交构成“法定强奸”重罪，无论受害人是否“自愿”。 爱泼斯坦专门招募十多位未成年少女，提供以“按摩”为名的性服务。大多数少女在收到“服务费”之后保持沉默。

2005年3月，一名母亲向佛罗里达棕榈滩警方报案，14岁的女儿被带到爱泼斯坦的豪宅，提供“按摩服务”。警方随即展开了长达11个月卧底侦查，掌握了确凿的证据。由于涉及跨州罪行，联邦调查局也介入了侦查。

经过漫长的司法过程，爱泼斯坦于2008年与检方签署认罪协议，承认州控罪，以免于联邦检控，最终被判入狱18个月，并在实际服刑13个月后获释。他获得的“宽大处罚”在美国引起巨大争议。

多年来，大律师德肖维茨和爱泼斯坦关系密切。“当我写好书稿，爱泼斯坦先生是除我家庭成员之外唯一收到我原稿的人。”他告诉《名利场》记者。本案中，作为爱泼斯坦律师团队中要角，德肖维茨为老友提前获释立下汗马功劳。

值得一提的是，化名“多伊3号”的女子挺身而出，加入诉讼，在佛罗里达州法院文件中指控，1999年至2002年间，未成年的她惨遭爱普斯坦多次性侵。更让外界哗然的是，沦为性奴后，她还被爱普斯坦“借”给全球多位有权有势的男性，被迫发生性关系。这其中包括英国安德鲁王子，知名政客、商界领袖、外国总统和首相等等。

媒体首度披露了“多伊3号”的真实身份，她叫罗伯茨。英国《每日邮报》和《每日镜报》发表对罗伯茨的采访细节。“我在纽约地产大亨唐纳德•特朗普的佛罗里达乡村俱乐部做更衣室助理时认识了爱普斯坦。自己当时完全听从他的差遣，成了爱普斯坦的私人性奴。每次让他的朋友们开心后，都会得到奖赏。”

罗伯茨回忆称，不到十八岁的她被迫与英国安德鲁王子发生了三次性关系，分别在伦敦、纽约和爱普斯坦位于加勒比海的私人岛屿上。法庭文件称，爱普斯坦指示她“安德鲁王子要求什么，她就给什么”，并要求她“汇报性侵细节”。

《每日邮报》更爆出猛料，和安德鲁王子一起被指控的还有德肖维茨教授。供状里罗伯茨称，她与德肖维茨在爱泼斯坦的私人飞机、私人岛屿等多处发生性关系。奸出妇人口，看深谙法律的大教授如何回应？

2德肖维茨的反击

十万火急，德肖维茨第一时间对罗伯茨提起诉讼，状告她诽谤。现年77岁的德肖维茨在递交法庭的材料里说，罗伯茨是个“连环骗子”，她的话“未经证实、不足为凭”。

德肖维茨举例说，罗伯茨曾告诉父亲，她见过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但是只需查阅英国白金汉宫日志记录，“便可知她对父亲撒了谎”。英国王室已否认女王曾与罗伯茨会面。她还声称曾与克林顿在爱泼斯坦的私人岛屿上会面，通过查询美国特工处行程记录便可知，克林顿从未去过这座岛屿。

对性侵指控，德肖维茨强硬表态，“这是蓄意撒谎。我这辈子只去过那个岛屿一次，只呆了一天时间，而且白天与妻子、女儿在一起，晚上与妻子、女儿同睡一屋。”

他在《华尔街日报》发表自辩文《如噩梦般的虚假指控人人都可能成为受害者》：“你是一位76岁的老男人，享有美满婚姻近30年，有三个子女和两个孙子女。在任教50年之后，你刚刚从哈佛法学院荣休。尽管你的法律和政治观点饱受非议，你的人生履历清白无瑕。新年前夜你突然得知，有两位律师向法院递交了一份法律文件，其中顺带声称你在15年前在多个场合多次同一名未成年女性发生性关系。”

“指控者故意说谎，该女子对名人指控有一套虚构的故事。” 德肖维茨痛斥指控“完全是虚假和编造的”。对此，罗伯茨毫不示弱，通过律师爱德华向《卫报》发表声明，这种咄咄逼人的攻击就是性侵受害者通常保持沉默的原因。“这一趋势应该改变，我不会再在沉默中屈服忍辱”。

由于德肖维茨不是诉讼当事人，只是在证词中被“顺带提及”，所以无法在法庭上为自己辩护。同时，由于普通法中的“诉讼特权”保护诉讼过程中的言论，他也无法告对方诽谤。

好个德肖维茨，想出妙招。他在电视上痛斥对方律师肮脏不道德，不顾职业操守，向法庭提交未经查证的证词，威胁将提请吊销律师的执业资格。

被激怒的两位律师爱德华和卡塞尔，果然针对德肖维茨在媒体上的激烈言论，对他提起诽谤之诉。对方控告自己，正中下怀，乐坏了的德肖维茨，要的就是一个自己当被告的诉讼。一切在法庭上见！

3法学教授著作等身

“性侵”风暴眼中的德肖维茨，究竟何许人也？

犹太人德肖维茨，1938年9月1日生于纽约穷人区布鲁克林。父亲秉持犹太教义，教育儿子“捍卫无权无势者的权益，是犹太人的天职。”自幼反叛的小德肖维茨，最爱唱反调，气得老师火冒三丈。“老师常常讽刺我，今后只能找个大嘴巴，不用脑子的工作，后来我就选了律师这一行。”

寒门出贵子，德肖维茨一路打拼，永不言败，最终赢得命运女神的垂青。1962年以最高分兼《耶鲁法学杂志》总编辑的傲人履历，从耶鲁法学院毕业。

毕业之后，他成为美国上诉法院法官巴兹隆的助理，之后又成为联邦法院大法官古德伯格的助理。1964年德肖维茨被任命为哈佛法学院的教员。三年后，也就是他28岁时，成为哈佛大学法学院历史上最年轻的终身教授。

《商业周刊》将德肖维茨形容为“全美最杰出的法律教育家之一”。1998年至1999年，德肖维茨教授连续两年开设主题为“圣经蕴含的现代社会正义公理之源头”的研讨课，诸多学子热烈追捧，申请比例高达8：1，盛况罕遇，一席难求。

为何这么多人对从圣经故事看法律如此感兴趣？《创世记》中众人耳熟能详的故事，总让人心生质疑。为什么该隐妒火攻心，杀了弟弟却安然无恙？为什么上帝发个脾气，无数的生灵就得溺毙？为什么亚伯拉罕杀子未遂却受赞扬？这到底有没有天理？

德肖维茨精心挑选十则最为引人争议的《创世记》故事，旁征博引历代典籍文献，从法律的视角提供了精辟的见解。德肖维茨告诉学生，《创世记》故事里令人难以捉摸的公理正义原则是如何启迪与发展出了现代法律。

身为学者，德肖维茨将自己亲身经历的大案撰写成书，著有《厚颜无耻》、《颠覆命运》、《合理的怀疑——从辛普森案批判美国司法体系》、《致年轻律师的信》、《法律创世纪——从圣经故事寻找法律的起源》和探讨美国大选小布什、戈尔之争的著作《极不公正》，本本脍炙人口，畅销不衰，并被翻译为各种文字，全球销售额高达数百万册。

其中《最好的辩护》堪称解剖美国司法体制的经典著作。1981年，美国刑事辩护律师协会颁奖给他，感谢其对美国司法体制建设的卓越贡献。

德肖维茨是第一位为《纽约时报》撰写评论的法学教授，也是第一位频繁出现在美国媒体上的法学教授。他的文章和专栏经常出现在报刊杂志上，他还时常在国家广播电视上发表评论。

4挑战权威的刺头

法律实务，是德肖维茨教授念兹在兹的头等大事。“我挑选受理的案子，不考虑被告人是否真有罪的问题，也不看本人对他个人印象好坏，也不考虑案子的胜诉把握大小。”

“美国最成功的辩护律师”德肖维茨，专门受理那些没人愿意、也没人敢接受的案件，打赢了100多件案件，史上胜率最高。“最好的辩护就是主动进攻。为此，我尽量选择最富挑战、最困难、最有代表性并开创先例的案子，从而把为确实有罪而被人唾弃且极少胜诉机会的被告辩护作为一种挑战，真心诚意地把它当作律师的天职来完成。”

他夫子自道：“高层次的欺骗是当今美国司法制度中最阴险的腐败现象，美国刑法制度是腐败和不公正的，我负有特别使命去揭露美国司法界的一小撮高级骗子的腐败本质。”

常为铁定有罪的嫌疑人辩护，甚至为世人皆欲杀的辛普森赢得自由之身，因为他相信这是美国司法正义的最高表现。

名满天下，谤亦随之。他曾接到一位匿名来信：“老鼠从最小的缝隙逃掉，你的每个卑劣伎俩也是这样。在你看来，‘正义’只是一场游戏——没有其他的东西了。你也知道的，正义早就被冲入马桶。整个审判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你和你的同伙都臭气熏天。呸！你不是为了正义服务的。”

“刑事审判绝不是单纯地追求真实。当辩护律师代表一个确实有罪的当事人时，他们的职责是尝试用所有公平且合乎伦理的手段，来防止有关当事人有罪的事实被浮现。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是失职。”德肖维茨辩解：“就一个辩方律师的伦理而言，他应当尽力用所有合法的与合乎伦理的手段，让被告获得无罪判决。他们不能够有其他的打算。他们不能将爱国心、公民的善良责任、宗教、性别或种族认同，或其他任何的理念与承诺，看得比其当事人更重要。”

鲜为人知的是，他代理的案件有一半是免费为穷人服务的。他的原则是从富人身上多要点钱，以便免费为穷人打官司。

“我们选择为面临死刑或者长期监禁的人辩护，并不代表我们同情这些杀人犯、强奸犯、抢劫犯或者团伙犯罪……如果说一个杀人犯应当处死，那么就必须经过合法公正的程序剥夺其生命。非经合法程序而剥夺了一个该死的杀人犯的生命绝对是不公正的，同时也是非常危险的，因为这将会导致司法的滥权和不可估量的无辜被告人受害。”德肖维茨感慨。

“一个国家是否有真正的自由，试金石之一是它对那些为有罪之人、为世人不齿之徒辩护的人的态度。”德肖维茨常告诫哈佛学生，“律师在很大程度上捍卫了美国精神与美国传统，他们以自己的言行随时随地进行着全民普法教育。《圣经》上说，法律公正是必须遵循的。在美国人看来，公正不是最后的结果，而是一个过程。律师所追求的，就是一个尽可能公正的过程，一个不易被人钻空子的严谨的法律体系。”

岁月不饶人，2013年75岁高龄的德肖维茨教授退休。他在演讲中说：“我的另一个遗产是教会学生从不接受答案，永远挑战权威，不接受现状。”老兵不死，只是退隐。粉丝哀叹：“一个刺头退休了，世界为之沉默。”

“没有人愿意得到正义”，德肖维茨一语成谶。与亿万富豪关系亲密，助其脱罪，难免惹人非议。性侵未成年人案事关个人清誉，人生的最后一战只能赢，不能输。向来呼风唤雨的德肖维茨，还能败部复活，赢回人心吗？

作者：俞飞　来源：法治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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